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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到不了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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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到不了的天花板

黃國本土某個郡縣的衙署。

幾個官員聚在一起, 淡淡地聊著天,都是些風花雪月的事情,沒什麽值得人註意的。

但幾個官員其實心中滿是自豪和得意。

拿筆桿子的就該比拿著刀把子的人高貴,就該大腦指揮手腳!若是有人敢違反了這個真理, 縱然是皇帝也會被世界吞噬。

一個官員長長地嘆息, 道:“我家老頭子總想對著子孫指指點點, 一點都不懂時代變了, 早已不是我家老頭子記憶中的時代了。”

我這是在說我家老頭子,不是說別人, 被人聽見了也無妨。

另一個官員也嘆氣:“我家老頭子也是這樣的, 一點都不知道子女兒孫的心思,還想著幾十年前的經歷, 不聽兒女的勸,結果大病一場, 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

一群官員隨意地指桑罵槐, 心中對胡輕侯是不是死了並不在意。

切斷了胡輕侯的糧草,未必就能幹掉胡輕侯的,他們又不傻, 當然知道這一點。

與他人談判的時候將“胡輕侯必死無疑”說得斬釘截鐵,但其實也就是縱橫家的尋常手段,當不得真的。

可是,縱然胡輕侯在斷糧被困的情況之下依然能夠殺出一條血路回黃朝又如何?

一群官員微笑著,胡輕侯死也好, 活也好,程昱登基也好, 程昱沒能登基也好,這些都是細節和支線任務。

主線任務就是讓朝廷意識到文官集團的力量。

不論胡輕侯活著回來, 還是程昱登基為帝,經歷了這次文官集團的反擊,黃國的皇帝以後必須夾著尾巴做人。

朝廷不是人,但卻是由無數人組成的,就會有無數的利益。

縱然皇帝和權臣想要推動政策也不能違背主流官員的立場和利益,不然就算是皇帝也回一不小心死在國外。

幾個官員笑瞇瞇地閑扯八卦,只等著迎接文官集團的巨大勝利。唯一的懸念是究竟贏得光明正大,還是贏得悄無聲息。

遠處,忽然有號角聲傳了過來。

幾個官員驚愕地擡頭看天空,微微皺眉,出了什麽事?

只是幾個呼吸間,數十個士卒沖進了衙署,衙署內一群官吏看著兇神惡煞般的將士,

為首的將領厲聲喝道:“都站著不許動!奉鎮南將軍趙將軍命令,逮捕反賊!”

衙署內眾人聽著“反賊”兩字,人人心中跟明鏡似的,好些人互相看了一眼,牢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南征大軍糧草斷絕案”諱莫如深,調查的人拼命說是巧合,只想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但洛陽分明不太願意,似乎想要深究。

聽如今“反賊”一詞,看來是要重判了。

那武將大聲讀著名單,數個官員被當場拿下。

其中一個官員漲紅了臉大叫:“是‘糧草斷絕案’嗎?與我有什麽關系?本縣根本沒有糧草運輸任務!”

另一個被捕的官員大腳:“難道就因為我寫了公文為涉案的官員求情就被牽涉在內?豈有此理?”

又一個被捕的官員怒吼:“‘糧草斷絕案’只是巧合,如何就是謀反了?”

那武將森然道:“你們既然知道是‘糧草斷絕案’,何必再狡辯?都拿下了!”

一群被捕官員臉色慘白,說好了只是大家“巧合斷絕了糧食”,只是一齊上書求情,不論成與不成,事後絕對無法用律法追查的完美計謀,為何結局就不按照預料發展?

一個被捕的官員雙眼發直,喃喃道:“難道程昱和葵吹雪瘋了?”

另一個被捕的官員奮力掙紮叫嚷道:“你們是軍中將士,憑什麽抓我們?你們違規涉及地方衙署政務,您們才想要謀反!”

其餘被捕的官員瞬間反應過來,厲聲叫嚷:“軍隊憑什麽幹預地方行政?這是不合法的!這是謀反!軍隊想要謀反!趙恒想要謀反!”

有被捕的官員對著四周的同僚大叫:“快來救我!他們非法抓捕本衙署官員,你們快來救我!”

那將領淡淡地看四周其他的衙署官員,一群衙署官員堅決地看腳尖,軍隊是不是合法,與這些被捕的同僚是不是交情深厚,在“謀反”二字面前簡直什麽都不是。

那將領見眾人老實,這才道:“你們且等著,吏部、刑部和禦史臺的聯合公文立刻就到。”

一群衙署官員賠笑點頭,一個字都不敢說。

那將領揮手道:“帶走!”一群士卒捆了幾個官員,連打帶踢,驅趕著出了衙署。

衙署內一群官員目送數十個將士遠去,許久,這才有官員抹著汗水,道:“我就知道‘斷絕糧草案’沒那麽簡單。”

南征大軍糧草斷絕,皇帝搞不好死在了南海,如此重大的超級案件怎麽可能是“巧合”,怎麽可能輕描淡寫就沒事了?

一個官員慢慢地看著天空,道:“那些賊子真是膽大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謀害皇帝啊,必然是要殺得血流成河的。

一群官員紛紛點頭,只覺那些參與謀反案件的人真是單純到無法言語,一個人要有多單純才會以為可以用花言巧語狡辯謀反案?

一群嘆息或感慨的官員中,有官員渾身發抖,死死地盯著空蕩蕩的大門外。

一直覺得筆桿子和舌頭比刀劍有用,手上沒有一絲血跡就能要了他人全家性命,更能巧舌如簧,將黑的說成白的,那些傻大兵只有目瞪口呆老老實實服氣、服輸、服誅

這不是他或者某個人的臆想,而是他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無數真實事例中總結出來的結果。

可眼前發生的一切卻顛覆了他的認知。

一群被他從骨子裏鄙夷的士卒絲毫不理會筆桿子的憤怒責罵,用最野蠻的方式將筆桿子們拖著走出了衙門。

那官員死死地看著那早已空蕩蕩的大門,心中只有“豈有此理”四個字。

他不在意那些參與謀反的官員的下場,他又沒有參與謀反?何必與膽大包天的謀反者共情?

但那些官員怎麽都是文官,為何就這麽毫無顧忌地帶著羞辱性地將他們拖走?就沒有一絲絲的尊重和體面嗎?

那些目不識丁的士卒不該是恭恭敬敬,不,不該是溫文爾雅地將受審的官員“請”出衙門嗎?

那官員心中亂成一團,他堅信的天理與現實一定有一個錯了,是哪一個錯了?

……

另一個縣城的衙署中,一群衙役拿著刀劍棍棒,悲憤又無奈地與一群士卒對峙。

一群士卒厲聲叫著:“放下刀劍,否則殺無赦!”

一群衙役悲傷t極了,誰忒麽地想要拿著刀劍?誰忒麽的想要卷入“反叛”大案?

這不是不明真相嗎?

一群士卒跑到衙門捉拿包括縣令在內的一大群官員,這違法嗎?誰知道!

頂頭上司縣令下令拿起刀劍對抗一群“違法”的士卒,他們能不奉命?不奉命就不怕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身為什麽都不知道,只能聽命與人的小衙役的悲哀誰懂?

縣令站在衙役身後,漲紅了臉,厲聲呵斥:“都聽著,這些士卒膽敢靠近一步,立刻就殺了他們!”

一個官員憤怒地叫嚷:“我們是朝廷官員,你們憑什麽抓我們?你們憑什麽幹涉地方行政,你們想要造反嗎?”

另一個官員怒吼:“我在太平五年就入了體制,我是朝廷的自己人!你們休想隨意抓我!”

一個官員大吼:“我要見郡守!我要見州牧!我要見程昱!我要見陛下!”

一個將領推開士卒,大步到了前方,厲聲道:“弓(弩)隊,準備!”

密集的士兵長矛陣中間瞬間有一群弓(弩)手開始搖晃絞盤,上箭矢。

令人膽寒的機擴聲中,那將領對著衙役們厲聲道:“我數三下去,不放下刀劍跪倒在地者就與謀反者同罪,殺無赦!”

一群衙役悲傷地看著那將領,老子的眼神中的悲涼已經實質化了,你丫看不見嗎?

縣令獰笑:“不要怕!我們也有蹶張(弩),我們也有長矛!看誰怕誰!”

一個官員厲聲下令:“弓(弩)手準備發射!”

另一個官員對著衙役們大叫:“不要怕,他們不敢的!他們就是嚇唬我們!他們絕對不敢毫無證據就射殺朝廷官吏的!”

一群衙役用力點頭,然後眼神中的悲傷和無奈突破天際!

那將領厲聲道:“一!”

密集的長矛陣的第一排陡然散開,露出幾十個平端蹶張(弩)的士卒,尖銳的(弩)矢閃爍著寒芒。

一群衙役死死地盯著那將領,餵餵餵,你怎麽當真了?我們很難做的!

那將領厲聲道:“二!”

一群衙役毫不猶豫地扔下了手中的武器,規規矩矩抱著腦袋蹲在地上。

一個官員頓足呵斥道:“不要怕!他們絕對不敢的!”

縣令滿臉通紅,惡狠狠地看著那將領,大聲道:“我有沒有罪是朝廷決定的,你們敢殺我就是造反!你敢嗎?”

一群官員衣衫不整,但臉上滿是驕傲,一群丘八敢殺官員?絕不可能。

那將領厲聲道:“三!放!”

“嗡嗡嗡!”

幾十支(弩)矢激射,瞬間就貫穿了站立著的十幾個官員,慘叫聲頓時大作。

縣令身中數箭,死死地盯著那將領,猙獰地道:“你敢殺我……”鮮血從他的嘴裏瘋狂地湧出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一個官員不曾中箭,環顧左右,熟悉的同僚不是斃命,就是再血泊中慘叫。

他渾身發抖,瞬間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不要殺我!”

一群衙役閉上眼睛,只覺心中的惶恐與歡喜到了極點,若是方才不曾跪下,此刻被殺的就是自己。

……

瑯琊郡。

趙恒坐在大堂上,悠然看著跪在地上的幾十個人,不時冷笑幾聲。

那幾十個人有人大哭:“冤枉啊,與我無關,真的與我無關!”

有人渾身發抖,卻一聲不吭。

有人厲聲道:“胡輕侯已經死了,以後是文官的天下,若是你們敢動我們一根毫毛,程昱和葵吹雪定然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瑯琊郡太守許銀坐在一邊,目光從一張張臉上一一掠過。

這些人都是瑯琊郡內各個縣城的官員,有縣令,有主簿,有倉曹。

每一個人,他都熟悉無比。

有的人是他的老部下了,他還在冀州當縣令的時候就是他的部下;

有的人的家屬他也認識,小孩子還會纏著他要糖;

有的人與他是同鄉,日常有人情往來……

許銀看著他們,慢慢地,輕輕地道:“你們為什麽要謀殺陛下……”

他實在想不通這些人為什麽要謀殺胡輕侯。

“……你們能夠有今日的富貴,難道不是陛下給與的嗎?沒有陛下,你們此刻還是流民,你們的墳墓上的雜草都有一丈高了。”

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的官員擡頭,冷冷地看著許銀,不屑地道:“陛下給與的榮華富貴?”

“老子在冀州就跟著陛下了,陛下就只給我一個小小的縣令職務,這也叫榮華富貴?”

那官員眼神猙獰,厲聲道:“陛下若是真給我榮華富貴,就不該限制我的未來!我憑什麽不能當郡守?我憑什麽一輩子只能是縣令?”

“這叫做恩德嗎?就這恩德,不如不給我!”

許銀怔怔地看著那官員,慢慢地道:“我記得我當年勸過你與我一起跟隨找將軍殺入徐州,可是你拒絕了。不然你也有了軍功……”

那官員大聲道:“我就一個文弱書生,憑什麽要殺賊?殺賊不該是士卒做的嗎?憑什麽我要去冒險?我就是不去,哪裏錯了?”

“陛下若是真心對我好,就該給我破例晉升為太守,她為何不肯?”

“陛下就是刻薄我!”

“陛下對我不仁,我為什麽不能對她不義?”

許銀平靜地看著那官員,什麽叫做“升米恩,鬥米仇”,什麽叫做以自我為中心,什麽叫做垃圾人渣禽獸畜生,他今日終於知道了。

他淡淡地道:“來人,將這個人拉下去淩遲了。”

趙恒道:“慢著!現在可不能就淩遲了,還沒有問出同夥呢。”

雖然珞璐璐的諜報系統查出了不少參與斷糧案的官員,但是不審查,誰知道會不會有漏網之魚?

他斜眼看著地上跪著的官員,歡喜地笑著,臉上的疤痕不斷地抖動,猙獰無比:“別擔心這些人嘴硬,我趙恒最喜歡的就是動用各種酷刑,將嘴硬的人變成一灘爛肉。”

一群官員驚恐地看著趙恒,好些人屎尿齊流。

趙恒揮手:“來人,上刑具!”

他如天使般燦爛微笑:“其實這些年來我搜集各種古籍,研究重現了不少超級刑具,而後舉一反三,又新設計了不少令人痛不欲生的新型刑具,早就想試試看效果如何了。”

趙恒溫柔地看著一群官員,柔聲道:“千萬不要太快招供,否則我很無趣的。”

一個官員驚恐地看著趙恒,早就聽說趙恒趙回涼與變態只隔了一張紙,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聞有誤,這根本就是一個變態嘛!

他大聲叫嚷:“不需要動刑,我全招!”

其餘官員冷冷地看著軟骨頭,這就被嚇住了?世上再無比你膽小如鼠者。

趙恒看著那軟骨頭,皺眉許久,道:“你招得這麽快,一定是假的,必須用大刑。”

一群官員死死地看著趙恒,打死都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

許銀忍不住轉頭看趙恒:“且聽那人招了,判斷了真假再用刑也不遲。”

趙恒堅決搖頭,道:“我有這麽多新刑具,好不容易等到機會,若是不能一一嘗試,豈不是人生一大遺憾?必須先用了酷刑再說,相信我,你一定會大開眼界的。”

一群官員臉色大變,好幾個官員大叫:“不要用刑,我招,我全招!”

……

青州。

高臺上,瑾瑜負手而立,冷冷俯視一群被五花大綁的官員,真心覺得奇怪。

這些垃圾怎麽會以為可以架空了她的權力,然後無聲無息地掌管青州的。

若是青州牧的權柄能夠被一群小官員架空,這朝廷的制度豈不是比紙糊的還要薄弱?

褚飛燕笑了:“若是動靜大,就不怕褚某砍下他們的腦袋?”

瑾瑜微笑點頭,道:“有冀州第一褚飛燕在,誰敢造次?”

褚飛燕身後數百精銳用力跺腳鼓掌,齊聲歡呼:“褚飛燕!褚飛燕!冀州第一褚飛燕!”

瑾瑜冷冷地看著一群等待淩遲的官員,在人群中找到了一個人,喝道:“徐裕良,你為何也要跟著他們造反?”

她不解極了,這徐裕良以前叫做徐三毛,鬥大的字不認識一籮筐,就是一個標準的冀州文盲流民,跟著瑾瑜四處征戰,這才當了縣令。

徐三毛如今這一聽就有文化和富貴氣息的名字“裕良”,是當官後托瑾瑜取的。

瑾瑜真心驚訝徐三毛也會參與到斷糧案中,這徐三毛身上是有軍功的,腦袋上沒有天花板,更不屬於文官系統,怎麽就參與了一群文官的造反案?

徐裕良悲傷又憤怒地看著瑾瑜,道:“因為胡老大走錯了道路!”

他傲然道:“沒有胡老大,我就餓死了,這份救命之恩,我徐三毛絕不會忘記!胡老大叫我去死,我t但凡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但是,胡老大真的錯了!”

徐裕良眼中滿是無奈和悲涼,道:“管理天下最重要的核心是什麽?”

“是如何管理百姓!”

“管理百姓就是與人打交道!”

“與人打交道就要懂得權謀,就要懂得人心,就要懂得手段!”

“這些胡老大的科舉全然不考!”

徐裕良對胡輕侯的愚昧無知悲傷極了:“胡老大只知道考格物道,格物道算什麽本事?能夠管理一個農莊嗎?能夠管理一個縣城嗎?”

“自古以來唯有知道權謀、知道人心,能夠與各種刁民周旋,借力打力,這才是本事!”

徐裕良憤怒又委屈:“一群不會喝酒,不懂送禮,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圓滑,不懂怎麽做人的書呆子怎麽可以當個好官?”

“胡老大錯了,我自然要反對胡老大!”

高臺下,好些等著看淩遲的社員心中熱血滂湃,若不是黃國朝廷不講理,敢為罪犯喝彩就要挨板子,他們一定要大聲為徐裕良喝彩。

若不是格物道中可能有仙術,若不是科舉考格物道,誰腦子有病苦讀格物道?

只會與數字、公式打交道的格物道既不教做人,也不教怎麽拍馬屁,更不教怎麽欺上瞞下,學了格物道對生活P用鬥沒有。

瑾瑜怔怔地看著徐裕良,忽然懂了:“我想起來了,你有個兒子,考了幾次科舉,可是連秀才都不是。”

徐裕良陡然滿臉通紅,大聲道:“格物道根本沒用,我兒學它做什麽?做人做官最重要的是人情世故!”

瑾瑜淡淡地道:“然後,懂得人情世故的你就可以帶著你兒子拜訪青州的各個官員。”

“你兒子就會很人情世故地喊各個官員伯伯叔叔阿姨姐姐哥哥。”

“再然後,各個伯伯叔叔阿姨姐姐哥哥就會對從小看著長大的、你的兒子說,‘伯伯叔叔阿姨姐姐哥哥也懂人情世故的!’”

“再再然後,你兒子不用任何考試,就成了官了。”

“再再再然後,你的孫子、曾孫子、孫子的孫子的孫子,你的所有後代子孫都是官了。”

高臺下,無數原本為徐裕良暗暗叫好的社員們臉色大變,狗屎啊!

瑾瑜冷冷地道:“本朝以格物道為主科舉取士,就是為了讓官員的子弟再也不可能靠人情世故生生世世當官!”

“你才當了幾年官,就忘記了騎在你頭上的門閥官員,就想要成為新的門閥世家,永遠騎在百姓頭上。”

“瑾某要親手將你淩遲了!”

高臺下無數社員用力點頭,好些人再也忍耐不住,低聲道:“王八蛋,差點被騙了!科舉一定要考格物道!只有格物道最公平!”

那王八蛋是官老爺,可兒子沒能成為秀才,更休想子承父業,這簡直是世上最公平的事情了。

另一個社員握緊了拳頭,大聲道:“若是人情世故就能當官,我們哪裏還有出頭之日!”

無數社員大聲叫嚷:“科舉萬歲!格物道萬歲!”

對枯燥難懂的格物道再無一絲一毫的排斥,沒有格物道,哪裏還有普通百姓的未來?

普通百姓對抗格物道就是白癡!

……

“南征大軍斷糧案”由程昱和葵吹雪親自定性為“斷糧弒君謀反案”,牽連無數官員,各州郡內哭嚎聲一片。

趙壑看著京觀上新添的一具具白骨,以及不少被“從寬處理”而斬殺的婦女兒童的屍體,悠悠嘆息:“何苦呢?”

身為朝廷官吏已經是人上人了,享受著大量的資源,有廣闊的前程,為什麽就為了“不得軍功,不為郡守”而謀反?

文官與武將的區別就這麽大?

從過軍,殺過賊,治理過地方,不好嗎?

趙壑一直沒有搞清楚他是文官還是武將。

他出身農莊,憑借認識幾個字,做了管事,這算文人底子嗎?

他跟隨趙恒征討徐州、荊州,有戰功,算武將嗎?

他在徐州歷任縣令和郡守,算是文官嗎?

那些文官想要打破天花板,為什麽不去軍中立功?

趙壑微微嘆氣,他這算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嗎?

趙恒笑道:“三哥,你沒看清楚其中的奧妙。”

他認真地道:“這次糧草斷絕案,就是陛下為了清洗內部的垃圾。”

趙恒樂呵呵地笑著,他對胡老大的陷阱毫不知情,但是看到“糧草斷絕”幾個字的時候就知道有人被胡老大陰了,更猜到被陰的人多半是文官系統。

“只有從來不曾上過戰場廝殺的文官才會以為胡老大的糧草斷絕了。”

趙恒不屑地笑,別看胡老大總是沖鋒陷陣,身先士卒,好像膽大無比,不畏生死,其實胡老大怕死極了。

只要不是形勢危機,唯有賭命,胡老大一定會堅決地選擇烏龜流戰術,不堆滿了糧草、軍械、精銳士卒,以及準備好後續各種手段,胡老大絕不會出兵的。

雖然趙恒不知道交州和扶南等地的真實情況,但是胡老大絕不可能在後勤全靠萬裏迢迢運輸的情況下遠征。

這糧草斷絕分明就是無數官員聯合的陷阱,就等白癡主動跳進去。

趙恒數手指:“程昱、葵吹雪、蹇碩一定參與了,不然不會有胡老大可能被困的白癡謠言從洛陽傳出來。”

“各州州牧肯定也參與了,不然怎麽會不知道各地不曾運輸軍糧?”

趙恒大笑著,本朝州牧如煒千、瑾瑜、佘戊戌、劉曄等人,各個穿著儒雅的衣衫,說話細聲細氣,溫柔善良,飽讀詩書,知書達禮,可各個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

她們怎麽會不知道胡老大的作風,怎麽會不知道軍糧的重要性而日夜關註?

趙恒鄙夷極了:“一群蠢貨!”

那些謀反的官員看不穿胡老大的膽小作風,難道就看不見各地州牧忽然懈怠了工作?

但凡稍微聰明點就不該跳進陷阱。

趙恒繼續數手指:“袁謙、朱雋肯定參與了。”

若是沒有掌管交州和揚州的袁謙和朱雋隱瞞真實消息,一群蠢貨怎麽會以為交州和扶南缺糧?

趙壑輕輕地點頭,果然一切陰謀詭計都是信息的較量。

趙恒看著三哥,認真地道:“你不用為那些被殺的婦孺孩童悲涼,這次已經殺得很少了,真正株連九族的人沒幾個。”

“謀害皇帝的性命的大罪,放在任何朝代都是株連九族的,若是那些謀反的官員考慮過一絲家人的安危,就不該做出如此蠢事。”

“既然這些謀反的官員沒有把家人的命看得很重,本朝為什麽要比那些反賊還要在乎他們的家人的性命?”

趙壑點頭:“我知道的。”

他看著京觀上的屍骨,心中依然悲涼。

還以為黃國一片幸福,再無婦孺兒童慘死,不想偏有人要作死。

……

到了太平十一年五月底,經過幾個月的清洗,“斷糧弒君謀反案”終於告一段落。

黃國郡守以下官員有七成文官被牽連,直接參與者盡數被闔家淩遲,而參與上書為那些“冤枉”的官員求情之人盡數被斬首,家人終生挖礦。

無數百姓為之歡呼。

某個百姓興奮得滿臉通紅:“這麽多官老爺死了,今年的科舉是不是會放松一些?”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朝廷缺乏官員,自然要從科舉中提拔人手填空,這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一個百姓惡狠狠地對孩子道:“立刻回家刷題!從今日起不許玩耍,不許睡懶覺!”

另一個百姓回到家,立刻從角落翻出沾染了灰塵的《格物道》,雖然學得稀爛極了,絕不信自己能夠通過科舉,但那不是往年嘛。

今年科舉的難度一定大降,合格人數一定暴漲,說不定他努力一下也能勉強及格。

扶南。

荀憂輕輕將朝廷的邸報放在一遍,絲毫不覺得被殺的官員有什麽可惜的。

“一群貪婪的蠢貨。”他淡淡地評價道。

文官想要掌權毫不稀奇,任何一個時代最終都會是文官掌權,和平年代武將就是擺設。

莫看胡輕侯如今四處出征,頗有窮兵黷武的味道,但其實是有上限的,待胡輕侯徹底解決了糧食危機和他國的威脅,沒有戰爭,哪來的軍功,哪來的武將掌權?

胡輕侯或許會繼續維持全民尚武,但是“沒有軍功,不為郡守”的規矩多半會取消。

以荀憂的揣測,胡輕侯極有可能改成“不入軍校,不為郡守”,強行培訓官員文武雙全。

但這其實就是回到了文官掌權的主流中了。

只讀過軍校t,不曾在沙場血戰的官員就是一個文官。

荀憂冷笑著,若是順利,這個轉變也就在十幾二十年而已。

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對大多數人而言寶貴無比,幾乎是從少年到中年,從青年到老年了。

但對初生的黃國而言,幾乎是白送的時間。

黃國新立,官員普遍年輕,二十年內告老還鄉的人可能寥寥無幾,大多數官員猶自在崗位上發光發熱。

上級不晉升,什麽時候輪到下級晉升了?

等二十年後政策取消,天花板消失,正好晉升,不香嗎?

而且大多數基層官員的能力有限,一輩子都大不了太守的職務,為了這輩子都接觸不到的天花板而謀反,腦子正常嗎?

荀憂冷笑幾聲,其實胡輕侯和葵吹雪、程昱等人的釣魚大計粗糙極了,也就是釣那些蠢貨了。

他為什麽要憐憫一群為了根本不需要的利益,而在帝國開疆拓土之際,就想著分利益,奪(權),不惜謀害皇帝和數萬大軍的蠢貨?

這些蠢貨就沒有想過數萬大軍和無數精銳將士官員的損失將會讓本朝承受不起嗎?

荀憂冷笑著,本朝上層和基層都洋溢著理想主義的氣息,而中層果然壞得一塌糊塗。

“只是找個機會清洗混入隊伍的垃圾。”

荀憂淡淡地想著,絲毫不覺得這個陷阱多麽了不起,任何一個聰明的反賊都不會掉進陷阱。

他忽然一怔,又笑了。

那些聰明的反賊難道有四只手,八條腿嗎?

那些聰明的反賊難道可以一個人頂一百個人嗎?

那些愚蠢的反賊都被肅清了,聰明的反賊沒了手下,沒了執行者,怎麽實行計劃?

荀憂微笑著,是他用政治(鬥)爭的角度看問題了,這才以為胡輕侯、程昱、葵吹雪等人的釣魚幾乎毫無作用。

假如用朝廷的角度看問題,這次清洗的結果簡直完美極了。

幹掉了最腐爛的大量的蠢貨,嚇得聰明的反賊草木皆兵,十幾年內不敢露頭,唯恐又一次被釣魚;

朝廷穩定發展十幾年,各種隱患被時間清洗幹凈;

全國民眾和官員的思想再次獲得統一。

還有比這更好的效果嗎?

荀憂微笑著,有些唏噓,環境決定人的思想。不知不覺,他的眼界和格局落在了程昱和葵吹雪等人之下了。

……

交州。

袁謙翻著被處決的涉案人員名單,看到了“司馬懿”三個字。

她有些眼熟,想了想,終於想起河東司馬家有個小孩子在宴會中誣陷小輕渝和小水胡,結果被胡輕侯暴打。

“原來是他啊,還是與小時候一樣自以為是。”

袁謙微微搖頭,三歲看到老,這司馬懿小時候以為可以靠陰謀詭計得到想要的東西,如今十餘年過去,依然對力量一無所知,一輩子鉆在陰謀詭計之中了。

她繼續翻看名單,沒有找到想要尋找的人,然後又嘆了口氣,自言自語:“怎麽可能找得到呢。”

袁謙一直記掛著袁述、袁韶和袁基的子女。

這些孩子無辜,終究是袁氏的血脈,雖然與她不親,但是她依然希望這些孩子能夠活得平平安安的。

但她也沒有用心去尋找。

這些孩子的身邊有許褚、沮守等人在,誰知道會不會每日給他們灌輸“為父報仇”的思想?

袁謙不敢想象她尋到了這些孩子,然後看著他們仇恨的眼神,不得不將他們投入礦區或者殺了的情況。

若是這些孩子作死,活該被殺,但是她希望不要由自己親手動手。

所以,袁謙一直在關註各地“作死者”的名單,指望從一堆名字中找到一絲痕跡。

只是這可能性幾乎是零。

不論沮守還是許褚,沒道理蠢得用真名的。

袁謙又哪裏知道他們用的假名是什麽呢?

袁謙想了想,又提筆給各地農莊中老實教書或者種地的袁氏族人。

司馬家的“神童”孩子被釣魚了,郡守以下七成的官員被釣魚了,袁氏的蠢貨們想要活得長久,最好看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

荊州。

姬梓涵聽著縣令大聲宣讀“糧草斷絕弒君謀反案”中被殺的人的名單,意外又不出意外地聽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

比如她的父親和兄長們。

姬梓涵的父親和兄長們不是官,不是農莊管事,與本朝文官的邊都沾不上一絲,卻竟然被牽連到了謀反案中,被砍了腦袋,從另一個角度而言真是本事啊。

姬梓涵只是笑了笑,她在荊州被胡輕侯擊破前就與家族分道揚鑣了。

以為是對她關愛無比的至親,結果是想著利用她聯姻賣個好價格,這真相與虛幻差距太大,姬梓涵無法接受,於是脫離了姬家,跑到了另一個縣城,然後就成為了俘虜。

再然後,姬梓涵就是一個小小的農莊教書先生了。

當官?科舉?她都沒什麽興趣,只想平平靜靜地過一生。

如今腦殘的父親和兄長們死了,姬梓涵也不悲傷,宛如聽著陌生人的消息,心中唯有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

縣令宣讀公文完畢,眾人散去,立刻有十幾個人圍住了姬梓涵,熱情地道:“姬夫子,有一個憨厚老實的男子有心結識你,怕莽撞了,想要托我傳個話。”

另一個人就直接多了,道:“我表妹的鄰居的孩子是衙役!若是你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美滿。”

姬梓涵人漂亮,又溫柔有禮,更是學堂夫子,簡直是相親界的至尊,不知道有多少人打著各種旗號想要與姬梓涵相親。

姬梓涵只是搖頭微笑拒絕,那些說媒的人惋惜極了,如此好的姑娘怎麽就死活不肯嫁人呢?

若是在以往,鐵定有人張口就來:“美貌女子不曾成親,定然是有隱疾!”

“一定是(淫)娃(蕩)婦!”

但黃朝律法無情,敢說這些言語輕則挨板子,重則挖礦數月。

嘴上再賤的人挨了幾次板子,或者從礦區活著回來,立刻就老實了。

遠處,沮守跟著眾人緩緩離開,心中頗感神奇。

世界這麽大,卻又這麽小,怎麽就與姬梓涵在同一個縣城之中呢?

但看姬梓涵沒有看到自己,以後只要小心些,斷然不會被姬梓涵發現,更不會被黃朝識破了身份。

一個同行地社員轉頭對沮守大聲叫著:“老田,走快些,我肚子餓了!”

沮守大聲應著,臉上沒有一絲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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